2025年是大鹏做导演的第10年。
2015年,由他自导自演的第一部电影《煎饼侠》上映,在狂揽11亿票房后,收获骂声一片,流量上来了,口碑全崩了。之后一年,《缝纫机乐队》官宣定档,还未公映便被舆论以“绝不再为烂片买单”压制,惹得大鹏不得不连夜在朋友圈发文道歉,恳求观众“再爱我一次”。
大鹏曾说,《煎饼侠》之后每一部导演的作品自己都觉得“要成了”,但每次都差一口气,如今《长安的荔枝》来了,他又一次自信地说“我觉得能成”,至于是否能如愿?还要让子弹再飞一会儿。
成为导演的这10年,也是大鹏被质疑声环绕的10年,两极分化的口碑不断定义着他的作品,同时也磋磨着他作为导演的自尊。
最初进入电影这一行时,谈起职业目标,他说想成为一个大家眼中“有趣的人”,后又变成“有才华的人”,然而时至今日,讲起导演大鹏大家用到最多的词汇仍是“努力”。
“这个形容特别像「好人卡」,因为别的也没什么好总结的。”
大鹏好像被“努力”做局了。摘不掉的标签一度让他陷入自证陷阱,现在10年过去了,他找到“破局”的方法了吗?
集安日志
大鹏的家乡在集安,一个市区人口不到5万,三面环山,与朝鲜隔江相望的东北边境小城。17岁之前,他从未离开过这座边城,那里的一切塑造了他的童年。
记忆中家里一直不算富裕。母亲身体不好,需要常年服药,父亲疲于奔命,总是早出晚归,一家三口只有在过年那几天能凑在一张桌上好好说几句话,话题也总是围绕苦涩的日子。
那时家族中最有文化的是刚考上大学的小叔,某年春节,放寒假的小叔带回了一把吉他,坐在炕头当着老老小小的面演奏了一曲,老人听不懂,中年人觉得不着调,唯独小不点大鹏听得入迷,当晚就上交了所有压岁钱给小叔,请求对方也给自己买一把吉他,11岁的他就这样爱上了音乐。
少年大鹏与他心爱的吉他
上世纪九十年代末,大鹏的父母下岗了,拿着为数不多的积蓄,两口子开了一家名为“真不同”的小饭馆,正式成为了主理人。大鹏正值青春期,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,父母忙生意顾不上他,他就只能靠弹吉他、唱歌来来打发无聊的日子。
小饭馆的买卖不景气,开了没几年便黄了,爹妈又把店面改成了歌厅,取名“心缘”,正式进军“娱乐圈”。那时候大鹏正痴迷beyond乐队,每天放学后他都会带上同学到自家歌厅,赶在正式营业前上台嗨唱几曲,那感觉别提多带劲了。
大鹏(右二)与他的乐队成员
高二暑假,大鹏在足球场上认识了一位小老弟,身穿阿迪、脚蹬耐克、就连身后的双肩包都是牌子货,除了球技,全是高配。小城里的洋气人是稀罕物,瞅准机会,大鹏主动搭讪:
“小老弟看着不像本地人啊,哪儿来的?”
“上海。”
“上海?搁哪儿呢?”
“南方。”
小老弟短短四个字让大鹏魂牵梦绕,在家里寻思了好几天,他坐不住了,直奔发小家,进门第一句话就是“走吧,咱俩一起去南方。”太浪漫了,谁也顶不住!没犹豫,两个人拿着全部家当400元,和家里打了招呼,第二天就踏上了开往南方的火车。
从吉林一路南下到铁岭,然后又到了沈阳和盘锦,到了大连的时候,俩人的裤兜已经比脸干净了。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,大鹏觉得自己已经走到“世界尽头”了,大海是不可能被跨越的,他想,还是赶紧回家吧。没钱买车票,万幸出门时背了吉他,靠着在街边卖唱,二人终于在开学前凑够了路费,回到了家乡。
这次还没走出东三省的“南方之旅”让大鹏念念不忘——海的那面还有风景吗?早晚有一天,他要亲自去看看。
暑假之后便是新学期,写在黑板右上角的“高考倒计时”转眼从100变成了30,未来近在眼前。大鹏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,从小学到高中都是班级的前几名。填报志愿时,他本打算去艺校学音乐,母亲不同意,觉得还是干实业稳当,三口人坐在一起合计了好几天,最终还是决定报考吉林建筑大学的工程管理专业,毕业就有活干,特别好。
没有太多的挣扎和所谓梦想幻灭的绝望,大鹏很快就接受了现实。埋头苦读十几年不就是为了考大学吗?现在也算梦想成真了。至于学音乐的事儿,以后总有机会的。
千禧年,大鹏第二次离开家乡,前往长春念大学。和被群山包裹的家乡不一样,长春多是平原,走下火车,站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上,大鹏竟感到无比恐惧——哪里都看不到边界,无依无靠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?
大学四年,大鹏除了上课剩下的时间都在玩音乐:组乐队、写情歌、参加比赛,还在老家弄了几场小有规模的巡演。作为集安市第一个开个唱的人,大鹏及其乐队的名字火速在小城传开,少年们不仅收获了流量,还成功接到了几场商演。眼瞅着露脸的机会越来越多,大鹏也有点飘飘然,按照这个形势走发展下去,唱红黑吉辽简直是手拿把掐!
大学没毕业,大鹏就写了近200首歌曲。他将那些作品小心翼翼地刻进光碟里,耐心等待一个让其红遍大江南北的机会。梦想就是用来实现的,少年总这样想,那个美梦成真的时刻,触手可及。
大学时期的大鹏
大厂?大厂!
大三那年,大鹏在网络聊天室通过网友结识了一位唱片公司老板。对方很欣赏大鹏,不仅答应要为他制作专辑,还承诺会和他正式签约,只不过这一切都得自费,前前后后加在一起至少要27万。
大鹏很心动,也很清楚家里根本拿不出这笔巨款,但“一夜爆红”的机会就在眼前,他说什么也不愿放弃。厚着脸皮,大鹏一家开始四处借钱,最终也才东拼西凑了3.8万元。拿着这笔钱,大鹏找到了唱片公司老板,他知道对方一定不满意,所以主动提出要给公司打一张欠条,承诺出道后所获收入可以先用来还账,除了音乐,他什么都不图。或许是被眼前人的真诚打动了,老板没有为难他,痛快收下钱,便打发他回去等通知。
毕业在即,大家工作陆陆续续都有了着落,唯独大鹏还在学校晃荡,不去面试,不找实习。也曾有几家业内知名的公司向他递出橄榄枝,全被他一一回绝:不去不去,我马上就要红了!
一晃眼几个月过去了,“出道”杳无音信。大鹏急了,给唱片公司打电话,开始是无人接听,后来干脆就成了“空号”。事已至此,这场关于梦想的“杀猪盘”骗局显而易见,多数人见状都会选择悬崖勒马,但大鹏选择了跳崖:“他们一定是被什么困住了,所以才一直没联系我。”他对此深信不疑。
2005年,大鹏成为“北漂”
为了尽快实现自己的音乐梦,大鹏孤身一人去了北京——唱片公司“总部”所在地。最初北漂那几年,他连手机号码都不敢换,生怕对方联系不到自己。在等待被召唤的日子里,大鹏试着找过几份工作:去酒吧驻唱,对方嫌他写的歌土,连试唱的机会都没给;去电台面试DJ,因为满嘴“妹有”口音的东北话,第一轮就遭到了淘汰;他还尝试去音乐公司当前台,但因为相貌平平也没能成功入职。
走投无路时,他接到了搜狐网站的面试通知。面试当天,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稳重一些,他夹起公文包,穿上Polo衫,还学着老师的样子将衣服下摆塞进西装裤。听说应聘的岗位是音乐频道编辑,他特意带上了那张原创光碟,准备大放异彩。但现实是,面试官只问了他最快什么时间可以到岗报道,便匆匆结束了谈话。
2004年,大鹏正式进入搜狐工作,成为了音乐频道的网站编辑,每天负责撰写娱乐圈八卦消息,干着和音乐没有一毛钱关系的工作。实习工资是每月800元,其中400元用来支付通州一间老破小的租金,楼道里没有灯,他每天只能摸黑上班、回家,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邻居。
在搜狐上班时的大鹏和老板张朝阳
在公司大鹏是人尽皆知的“卷王”。每天来得最早,走得最晚,甭管多苦多累的活交到手上,他永远只有一句“好的收到”。所以最初进入搜狐时大鹏挺不受待见的——大家都“躺”得好好的,你丫“卷”给谁看呢?同事间微妙的情绪在多年后才被大鹏察觉,他理解大家的想法,同时又觉得自己没错什么,“我就是想被人看见,需要被肯定,但获得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太难了,因为我太普通了,所以只能努力”。
入职公司不久,大鹏就得到了一个抛头露面的机会。当时一档访谈节目的主持人病休,他毛遂自荐“顶班”,但由于不是科班出身且毫无主持经验,表现得一塌糊涂。奈何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替换,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,没成想这一凑合就是整整2年。
大鹏在搜狐工作时期
2006年年底,公司从湖南卫视花高价挖来了一位专业主持人,部门组织架构调整,大鹏面临“调岗”危机。领导问他接下来的打算,求生欲拉满的他仅用了几天的时间,就写出了《大鹏嘚吧嘚》的策划。“把自己的名字写进节目,这样就谁也不能换掉我了”。
《大鹏嘚吧嘚》是中国第一档互联网脱口秀节目,直白讲来也是国内第一批营销号。为了获取流量和话题,大鹏简直无所不用其极,略显夸张失真的段子在“吐槽”和“造谣”间反复横跳。团队成员每天除了写脚本,其余时间全都用来起标题,怎么扎眼怎么来,互联网上最早的“标题党”兴许就是他们。
直到多年后,已经成为“明星”的大鹏被媒体以同样的方式对待,他终于体会到这种感觉并不好受,年轻时由自己亲手扔出去的回旋镖就这样正中眉心。
《大鹏嘚吧嘚》在流量上取得巨大的成功后,2012年,大鹏又在节目的基础上拓展出单元剧《屌丝男士》。他坦言,最初决定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蹭一波《屌丝女士》的热度,他毫不掩饰对流量的渴望,“我想红”就是那些年被他刻在脑门儿上的“人生目标”。
大鹏主持《大鹏嘚吧嘚》
《屌丝男士》刚开播时,大鹏的身份还是搜狐网站的主持人。那个时候每次采访结束后,他都会利用“职务之便”,请求明星团队留出几分钟的时间,帮忙录制一段剧情内容,多数时候是会被拒绝的,那没关系,可以再去求一次,剧里“全明星阵容”都是靠这种方式“邀请”来的,后来这些明星又都出现在了《煎饼侠》里。极少数人会放下身段干同样的事儿,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,但大鹏可以,以结果为导向,想尽一切办法,这就是他努力的方式。
如他所愿,《屌丝男士》火了,连带着“大鹏”也从人名变成了“名人”。几年间,他拍了杂志、演了电影、上了春晚,还抽空写了两本自传,签字售书那天可谓人山人海,锣鼓喧天、鞭炮齐鸣。眼看着到场粉丝从五楼排到了一楼,大鹏猛然意识到,自己真的红了。
少年时的“歌手梦”没能实现,可那通唱片公司迟迟没有打来的电话,他已经不想再等了。
广进计划
如何评价大鹏?
如果将这个问题抛给他本人,答案一定会围绕“普通”展开。早年间他的“普通”是客观事实——一位小镇青年寒窗苦读12年考上大学,因为上当受骗阴差阳错来到北京,之后又稀里糊涂地成为一枚大厂螺丝钉。
《屌丝男士》之后,“普通”成为他的气质和魅力,一度是他获得流量的王牌。但这些都太具体了,真正影响他的,其实是那些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在他身上浮现的“普遍”与“一般”。
“就像我小的时候组乐队,以为一定能红遍亚洲,后来上了大学才发现,就连参加校园卡拉OK比赛都只能得第8名。很多时候不是因为我优秀,而是因为在那个小地方,只有我一个人在干这件事。”
在全网收割45亿播放后,《屌丝男士》成了当年最火的IP。一家传媒公司的董事长主动找到大鹏,邀请他自导自演影版《屌丝男士》。大鹏很开心,问对方为什么选中自己当导演和主演,对方愣了一下,然后解释到:因为网剧就是你弄的,所以肯定找你。“其实是有点失望的”,因为得到的答案不是“非你不可”,而是“碰巧是你”。
2015年,电影《煎饼侠》(《屌丝男士》大电影)正式上映。媒体采访大鹏,对于自导自演的第一部电影作品预期票房是多少?因为担心被说“太狂妄”,大鹏没有给出明确的数字,彼时他内心的回答是“3亿~5亿”。但现实远比预期还要疯狂,这部拍摄成本仅800万的电影最终创造了11.59亿的票房奇迹,而大鹏也凭此成为了当时“国内最年轻的10亿票房导演”。
这是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结果,包括导演大鹏本人。“一开始听说票房破亿的时候是很开心的,渐渐地超过5亿、6亿,就有点心虚了,开始紧张了”。
随着电影票房不断攀升,关于影片本身及大鹏导演能力的质疑也接连涌来。“滥俗”、“超low”、“低级”等评价逐渐成为舆论主流,影评人集体发文炮轰“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导演的!”——大鹏,就是那个“什么人”。
光荣与争议贯穿了大鹏的导演路。《煎饼侠》之后,《缝纫机乐队》开机。
最后一个镜头杀青时,他和主演乔杉站在鸭绿江畔,望着即将落幕的晚霞,他有感而发:“我这辈子恐怕都拍不出比这更好的电影了。”他对人生自导自演的第二部作品充满期待:关于票房——“我应该是全国第一个连续两部电影都破10亿的导演”;关于口碑——“这次我的导演能力明显比《煎饼侠》更成熟了”。然而现实让所有展望烟消云散。
2017年9月,《缝纫机乐队》上映,首日票房仅2000万,排片也跌至同档期5部新片中的垫底位置。夜里,大鹏接到了电影宣发团队负责人的电话,对方非常直白地告诉他,新片票房遇冷,其实是在为《煎饼侠》买单,眼下唯一可以拯救局面的办法,就是“发文道歉”。
可为什么道歉?大鹏想不通。为《煎饼侠》的“烂”吗?那已经是当初拼尽全力的结果了。还是说,在很多人眼中,“大鹏当导演”本身就是个错误?他其实不想低头,但为了电影,他必须认错。于是那一天夜里,他在朋友圈发布了一段文字:
“我不希望因为自己,耽误了一部不只是自己付出了劳动的电影。”
“如果你因为我们之前的作品开心过感动过,请再一次信任我们;如果你因为我们之前的作品失望过愤怒过,请最后一次信任我。”
发送这段文字的夜晚,被大鹏认为是职业生涯“最孤单的时刻”。行业不断调整、洗牌,在这场巨大的“广进计划”里,他似乎正在被市场“优化”,也正在被观众“优化”。——大家都不想为烂片买单,那大鹏拍的就一定是“烂片”吗?
《缝纫机乐队》之后,大鹏给自己和电影制作团队放了一个很长的假期。他本来的想法是“休息”,结果却发现自己根本闲不住。
高能量打工人。每一个和他共事合作过的人,都会给出这样的评价。《煎饼侠》宣传期间,他创下国产电影路演的城市纪录;《年会不能停!》上映时,作为主演的他一天跑了24个影厅,被称为“业内跑厅第一人”。
与他合作超过12年的编剧苏彪说,无论何时给他发微信,他都能做到“秒回”;明明凌晨2点还在开会讨论剧本,第二天早上8点他依然能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公司。
大鹏曾在公司内部发起过“抓睡觉,发红包”的游戏,规则很简单,谁被拍到在工作时间睡觉,谁就要在微信群里发红包作为“惩罚”,工作室里的每一位成员都曾被“抓包”,除了他。
大鹏就是喜欢和依赖这样具体的“努力”,这是他一切安全感的来源。“我真的太普通了”,他又一次说,“如果我还有其他能拿出手的东西,我可能就不会那么看重「努力」了”。
大鹏《年会不能停!》
休假很快速地结束了,大鹏又重新投入工作,只不过这次他的身份从“导演”变成了“演员”。2017年之后,大鹏开始大量接触和“屌丝”完全不同的角色类型,古装、魔幻、悬疑、文艺,他试图从角色中解放自己,也想借机在片场学习大导的工作方式,周星驰、王家卫、徐克、冯小刚他一个也没放过。
拍摄《我不是潘金莲》时,大鹏一直跟着冯小刚“取经”,某天冯小刚问他:“现在回头看,是不是觉得当初做网剧的时候最容易?”答案一定是肯定的,这年头想拍一部让大家都“乐”的电影可太难了,就连周星驰都逃不过被骂“烂”的处境。
拉齐进度
“导演大鹏”再次露面,已经是2021年了,此时距离《缝纫机乐队》上映,整整过去了4年。再次以导演身份回归大众视野,大鹏交出了一份特别不像“大鹏”的作品,《吉祥如意》。
电影分为两个部分,前半截《吉祥》讲东北农村过年的故事,后半截《如意》是大鹏拍《吉祥》的故事。
决定拍摄《吉祥如意》是在2016年,大鹏面对最多质疑和否定的时候,他迫切需要一部作品来证明自己,作为导演的他也许不优秀,但至少不像外界说的那样糟糕。
也是在那一年,为了拍摄《缝纫机乐队》,大鹏回了趟老家,等待布景的日子,他带着团队去到集安花甸镇下的柞(zuǒ)树村,大鹏的姥姥住在那里。临近春节,老人家一直为过年的事儿忙活着,大鹏觉得挺有意思,于是突发奇想,打算拍一部农村人家过年的文艺片。
最初,大鹏将电影起名为《姥姥》,而故事的主角就是大鹏的姥姥,整个故事都围绕一家人过年展开。计划中,这应该是一部暖洋洋的合家欢电影,但一个意外却让整个故事走向了相反的方向——大鹏的姥姥意外摔倒,在开机前一天去世了。
大鹏与姥姥合影(中间)
姥姥入院时,大鹏和制作团队刚刚抵达集安,出发前他对团队39人说,这一次大家不喊“卡”,所有镜头一遍过,咱们拍一次“天意”。结果人算不如天算,谁也没想到“天意”竟是如此。
所有人都在等待大鹏的决定。拍还是不拍?怎么拍?任何一个选择对于大鹏来讲都是残忍的。几乎每一个人都认定他会放弃,但他的选择是:继续拍吧,把主角换成三舅王吉祥,拍电影不是一个人的事儿,总归还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。
2017年春节,大鹏将摄像机对准了家乡、家人,以及姥姥的葬礼。矛盾和遗憾撕扯着他,由于导演的身份,他甚至无法全情投入到与姥姥最终告别的时刻。
《吉祥如意》一共拍摄收集了88个小时的素材,往后近5年的时间,它们一直存放在大鹏的硬盘里,就像小时候那盘原创光碟,迟迟等不来一个公开的机会。大鹏无法面对那些素材,更别提剪辑出一部完整的影片,为此他还去咨询了心理医生,得到的回复是,也许就是因为最后告别时没有全情投入,所以才无法释怀。
大鹏在《吉祥如意》拍摄现场
时间一晃到了2020年,很多人的生活在那一年被迫按下暂停键,大鹏也不例外。没有工作的日子,他强迫自己完成了《吉祥如意》的剪辑,距离姥姥离开的春天,已经过去整整3年了。
制片人陈祉希看完片子后激动不已,她坚信这就是一部可以拿奖的作品。但如何给影片归类成了大问题,送去剧情片单元,评委觉得这是纪录片;拿给纪录片单元评委看,大家又觉得偏向剧情。折腾了好几个来回,连影片主角都懵了,自己真的演了部电影吗?模糊的界限恰好符合了大鹏的期待,起初他只是想拍一部和《煎饼侠》完全不一样的电影。
《吉祥如意》成功扭转了大鹏导演的口碑,曾经痛斥它是“烂片之王”的影评人在首映礼上泪流满面,近15万人在豆瓣上为影片打出了7.6的高分。
很多人在问,大鹏为什么要拍一部这样的电影?从前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,可如今,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。
在《吉祥如意》路演时,大鹏的思绪总会不自觉地飘回2016年冬天。他回家看望姥姥,告诉老人家过几天自己会到村里拍电影,记得把亲戚都喊回家里。那一天离别时,他很想告诉姥姥“我很想你”,但因为害羞,他最终也没能说出口。什么是天意?这就是天意。
2008年,大鹏用dv拍下的姥姥
最近几年,大鹏正在逐步对齐自己和观众的颗粒度。无论是导演的《热烈》和《保你平安》,还是主演的《年会不能停!》《第八嫌疑人》,以及担任制片人的《我的阿勒泰》都获得了多数人的认可。一个“特别需要被肯定”的人终于实现了心愿,可大鹏并不满足。
决定拍摄电影版《长安的荔枝》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。他在朋友的推荐下读了原著,心潮澎湃:职场牛马打工人、大厂窝囊“背锅侠”、话总说不清楚的领导废话文学、比命还长的OA审批流程……在如今的互联网语境下,这就是一个天选的“爆款”剧本!
从2022年发布概念海报到2024年电影上映,《长安的荔枝》制作近2年,整体制作体量是《煎饼侠》的30倍,这是除《吉祥如意》外耗时最久的作品,也是他第一次指导古装电影。大鹏将拍摄过程比喻为“极限的冒险”,仅是完成,便已不易。
大鹏《长安的荔枝》
在剧版《长安的荔枝》口碑大面积崩盘后,观众再看电影自然会有对比与更加严格的审视目光。电影上映至今不过10天,谈论票房与口碑还为时尚早。根据目前已有的各类评价推测,大鹏导演的新作大概率会收获一个不错的结果。当然,质疑和否定也始终存在,只是比起10年前,如今的大鹏已经有了和观众“谈判”的资格,这本身就是“努力”的成功。
在拍摄一场李善德(大鹏饰)与右相杨国忠(刘德华饰)对峙的戏份时,大鹏反反复复对着镜头演了很多次,却始终不满意。这个镜头成了他的心结,等到电影上映后,他又一次在大银幕中看到自己的表演,那一刻他开始思考,自己曾经那么纠结和计较的一个眨眼、一次呼吸、一句台词,对于看不到幕后的观众来讲,是不是真的有意义?
“其实是有的。”大鹏说:“这些「计较」让我踏实,那是我努力的具体时刻,它很值得。”
10年后,他仍在努力,不再是“迫不得已”,而是乐此不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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